酷儿理论普及谈（三）：什么是社会建构？
酷儿理论的基础是社会建构论。让我撇开任何“主义”或“流派”之类的术语，
浅显而笼统地解释一下什么是社会建构。
西方哲学万变不离古希腊之宗，其根本就是对终极或绝对真理的追求。这种追
求即可以是自然科学领域内，也可以是社会科学领域内。
自然科学里的绝对真理比比皆是，比如１＋１＝２和外有引力不会因为环境的
不同而有所改变，放之四海而皆准，我们称之为自然法则。
那么社会生活领域是否也具有类似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律或法则？经济学中
的供求规律是一个典型例子，即在一个自由竞争的环境里，供应和需求决定价格。
将以上的探索扩展至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於是就产生了一些哲学的基本问题：
什么是善，什么是美，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理想的政治制度，人为什么活着，等等。
人类历史上有诸多人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寻找这些答案，我们称之为寻求“真理”。
一些社会规则和行为规范往往被视为“天经地义”，即亘古不变且不容质疑的，
比如男婚女嫁和传宗接代，等等。也就是说，它们往往被视为“真理”。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兴起的社会建构主义提出了一个不同的探索方向。它对社会
生活领域内的这些“天经地义”提出质疑，认为很多自然法则或社会规律看似客观，
实则人们主观看法的反映，只是这些看法获得很多人赞同而成为“共识”后，上升
至类似与客观真理的地位。但我们必须看到，所谓的“客观真理”可以随着社会历
史条件和文化的不同而呈现差异，比如古希腊和古罗马尚武，男性健美的身躯被视
为美的象征，而中国文化的儒教传统使带有阴柔的书卷气成为男性美的象征。我们
常常将“客观标准”一词挂在嘴边，但其实标准经常是人决定的，一个鲜明例子就
是如何看待三存金莲──女人的小脚没有改变，但审美意识中国历史的不同阶段经
历了变化。
影响观念建构的社会和人为因素主要有以下几项：
１）传统。典型例子就是传宗接代观念。在人类初期，人数多寡最初决定了部
落的竞争实力和生存与否，近代又与家族兴旺和晚年生存保障有关，於是传宗接代
被视为“天经地义”，与生育无关的性行为则遭到谴责，如《圣经》谴责的手淫、
体外射精和同性间性行为。
２）强权，即强权出真理。比如大众媒体对奥斯卡的强烈关注使奥斯卡被很多
人视为全球电影艺术的巅峰，趋之若鹜，但奥斯卡的无尚光辉其实是美国利用政经
强权和电影业的相对发达所建构起来的观念，即强权塑造了“客观标准”。再者，
所谓的“普世价值”究竟是不以任何社会和经济条件为转移的客观最佳，还是欧美
国家利用过去几百年在全球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强权建立起来的观念？
３）知识，同性恋病理化是一个典型例子。在有关同性恋的知识建构中，医学
界作为权威，其看法往往被视为客观真理的反映。十九世纪后期，当医学界开始将
同性恋视为疾病时，这种学说开始传播开来。虽然当时也有一些学者对此提出异议，
但由於他们不具有权威地位，因此难以获得赞同。
社会建构论的核心倡导就是挑战既定观念，反叛和颠覆成为其中心倡导。虽然
不能说它对传统哲学有著摧枯拉朽的破坏作用，但它确实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
要求人们不要被动地接受既有观念，鼓励人们质疑很多所谓的“客观真理”和“天
经地义”，探究其形成的社会和历史原因，挖掘真相。作为认识问题和探视现象的
有力方法论，社会建构论自产生和传播的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是文艺评论和社会批
评的主要理论工具之一，成果累累。
酷儿理论是社会建构论在同性恋研究领域的产物，它对同性恋社区建设有着一
定的指导作用。既然有关同性恋病态或犯罪的观念来自社会建构，是人为的结果，
那么我们也可以发挥人的主观能动，创建有关同性恋的正面观念，比如同志伴侣生
活的可行性，同性恋者照样可以活得愉快自在，“同性恋就是好”（gay is good）
之类的倡导性口号也是这种努力的表现之一。再者，同性恋者几乎全都来自主流社
会，由於从小受家庭和社会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影响，一些传统观念（如男婚女嫁和
传宗接代）在意识中根深蒂固，成为苦闷压抑的根源。假如这些同志能够对所谓的
传统观念有一番质疑，有望提高抵抗环境压力的能力，减轻甚至走出苦闷。还有，
酷儿理论认为对娘娘腔的歧视来自主流社会有关男性气质观念的社会建构，并非娘
娘腔者本身有问题，那么需要改变的是有关男性气概的旧概念，而不是娘娘腔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