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艾滋病人的《武汉日记》
[5月14日,7:30]
新华网武汉5月13日电(记者詹国强 李鹏翔) 5月9日至13日,来自h省的5名艾滋病人,应武汉中南医院传染科教授桂稀恩的邀请,来医院进行了系统检查和短期治疗。5名艾滋病人在武汉的出现,在当地引起很大的震动,有人恐慌、有人排斥,也有人是情真意切的理解和关爱。5天的时间,记者多次来到5位艾滋病人中间,和他们进行了较为深入地交流。在得到他们许可的情况下,把其中一名艾滋病人m在武汉几天的生活、感受,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5月9日,多云
下午5点多,我们一行5人经过9个多小时的路程,终于到了武汉。 这次来,是找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传染科桂稀恩教授看病的。 桂教授是我们的“熟人”,曾经11次到我们那里看过病。我们都是hiv(人类免疫缺陷病毒)检查呈阳性,来自h省同一个村的三个家庭。31岁的我、妻子x和刚满1岁的儿子m,是一家子。另外,46岁的c和31岁的e分别来自不同的家庭。
我们都是第一次到医院来,主要是来做系统检查和短期治疗。
感染科的医护人员把我们当亲人,她们当即就把我们领到到医院一栋两层楼住下了。听说这栋楼还是当年建院时的教授楼,“病房”内带有卫生间和厨房。我、儿子和e住一间房,妻子和另一名女病人住另一间。
由于旅途的劳累,我们一到房间就睡了一会儿,这中间,医护人员专门为我们买来了脸盆和水桶等用具,桂教授从家里拿来了杯子,还给我们买来了饮料和奶粉。晚上,桂教授还请我们一起吃了晚饭。
5月10日,晴
早晨我们好好地睡了个懒觉,起来后,桂教授就把早餐送过来了。
吃完早饭,桂教授把我们领到传染科,量体温、做b超、抽血,还有一些检查,每一项检查,桂教授都要亲自动手,而且所有的费用都是桂教授付的款。
这中间,陆续有人来看我们,有领导、有医生、有记者,也有一些人在围观。有几个女同志在一旁议论,艾滋病太可怕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到这里来看病了。一位男同志说,艾滋病人没什么可怕的,我们只要不去接触他们就不会被传染。
下午,在医院传染科的会议室,还安排我们和新闻媒体见了面。小小的会议室里一下子挤满了30多名记者,我们先自己介绍情况,他们再提问。一位记者说,这样大规模的艾滋病人与新闻媒体接触,在全国罕见。我当时汗都出来了,真有些紧张!
今天一整天,我们住所前不断有人在那里聚集,有一名女同志声音很大,她说凭什么把这么可怕的病人带到家属区来,出了事谁负责?我房间上面的住户不断用东西砸地板。还有几家紧闭房门,不敢进出。
桂教授给他们作解释,艾滋病毒只有血液传播、性传播和母婴传播三个途径,一般的生活和工作接触都不会传染。桂教授说:“他们都是从农村来,家里很贫困,在这里只是借住几天。”但这些人还是不同意。
晚上,桂教授只好把我们接到他家里住下了。
5月11日,晴
桂教授的家是一个老式的三室一厅。
我和儿子住在客厅,他们三个分别住两间房。桂教授有两个小孩,都在外地。家里只有他和老伴。
一大早,桂教授和老伴就出去了。8点钟,他们买回了稀饭和包子、馒头,还有满满一篮子菜。
由于旅途劳累过度,我们中的c病倒了,她有点发烧。桂教授马上找来他的同事一起给她会诊,开药后,开始打点滴。
中午,c打完点滴后,有点好转。桂教授的老伴和我妻子在厨房把饭做好,我们7个人围在一起开始吃中饭。这时,有很多记者来,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其中还有几个记者跟我握手,抱起我的儿子,逗他玩。
下午,有记者要求我深谈,我想了一下想通了,反正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我把我的经历讲出来,可能会对社会有点用。
我们村很穷,一直有卖血的“传统”。我们4位成年人都有过卖血的经历。虽然每次单采400毫升血液只卖得40元,但村里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卖血大军。
从1988年起,我先后卖过100多次血。采血过程中,“血头”为节省费用,有时好几个人共用一套针头、注射器、输血管。艾滋病毒就是这样通过血液传染到了我们身上的。
最为不幸的是我那刚满1岁的儿子m,他妈妈怀孕时就发现已感染上了艾滋病毒,因为存在侥幸心理,就把他生了下来。由于母婴感染的途径,m一生下来就成了艾滋病毒携带者。
艾滋病是一种目前无法得到有效治愈的绝症,身体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因为被别人不理解、歧视,我们精神上更是倍受折磨。我去跟别人聊天,别人一见起身就跑,我在别人家坐过的板凳,我走后,别人就把板凳仍掉了。c娘家知道她患了这种病后,就不让她回家,现在她已有两年没回娘家了。我们村里种的菜拿到集市上也没人敢买。
5月12日,晴
我从桂教授家里的电视、报纸上知道,我们在武汉检查、治疗的消息,这几天成了武汉老百姓议论热点。
湖北日报、长江日报、武汉晚报还有电视台、广播电台,每天都连续报道我们的生活、治疗,还有别人歧视、排斥我们情况,他们还请专家介绍艾滋病的传染途径,他们把我和记者在一起的照片登出来,帮助老百姓了解艾滋病,请老百姓能理解我们。
从10日开始,就不断有人打电话到桂教授家里来,有武汉的、有外地的,还有很多亲自上门的,他们询问我们的病情,要给我们帮助。当然也有人打电话叫我们赶快离开。
一名女士送来1000元,一家企业送来1万元,在场的记者、医生、居民,你一百,我五十,这些热心肠的人纷纷向我们援手。好几个制药厂的经理打电话来要给我们送药。还有一名5年级小学生也送来了10元她的零花钱。
有几位女同志打电话来质询,问我们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要把病传染给院子所有的人。还有人打电话来恐吓。
下午,一家企业还用专车把我们带到东湖风景区去游玩。在东湖边,桂教授指着对岸说,他小时候就住在武大珞珈山上,经常在东湖游泳,40多岁还能横渡长江。看着他有点花白的头发,我真羡慕,他有那么好的身体。
在楚城,记者们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留念,还有几个跟我们合了影,他们说,照片洗出来后,就给我们送来,或叫桂教授下次给我们带过来。
东湖的风景真美!象人间的天堂。
5月13日,晴
一大早,我就醒了。
今天要回去,昨晚我一夜也没睡好。我想了很多。在武汉的5天很短暂,但一家子却都是快快乐乐,连儿子都闹得不多,每天都抱着香蕉、苹果不放。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知道了我们家的事,他们那么理解我们、关心我们、帮助我们,消除了我的顾虑。
其实桂教授早就告诉我们,病毒在体外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三四个小时,握手、礼节性的接吻、拥抱、共餐、蚊蝇叮咬等不会造成传播,只要洁身自好,无不洁性行为,远离毒品,就能避免感染。得了艾滋病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人们只是对艾滋病的医务知识了解不多,才造成对我们的恐惧。
但总的来说,在武汉的这几天,是我一生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和自己的妻子、儿子在一起,还有这么多关心我们。真的,我们很开心!今天天也热起来了,为了不惊动别人,桂教授一早就安排我们悄悄地离开,但还是来不少的人,他们热切、关爱的眼神使我很感动。我背过身子,试擦夺眶而出的眼泪,我不想让他们看到后伤心。
我要走了,要走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老婆孩子,也为了桂教授以及那么多心里一直挂念着俺们一家子的所有人,好好活下去!(完)